愛自己，連同那個不完美的部分一起

爸爸說

上次你是慢慢地，從屋簷下搖出來的。


連迭的寒流，又再一次地把你吹倒了。

那陣子我們連穿上厚衣都覺得冷了，何況是一隻睡在院子的狗。



今天帶著中午吃剩的一點爌肉給你，

果然，在機車抵達鐵門前，沒聽見你興奮的叫聲，

更看不到你慣有的倚門盼望，和那條甩動頻率快的嚇人的長尾巴。


聽說，你老了很多。

從小六，或者更早一點，你就早先一步待在那棟古厝了。

那時你很有活力，甚至有點神經質，

可以為了吃到一條小肉塊而咿咿咿的叫了半天。

為了更進一步表示你的快樂，

你甚至會舉起前腳，不客氣地想撲在我們身上。

媽還因此抱怨過你，因為你從不洗澡。


但今天的你，

卻沒有像往常那般迎接我們，

在爸爸搬移沉重的鐵門時，

只看到一個顫巍巍的瘦影，

搖著，搖著，

像一棟稍微碰撞就可以垮台的舊房骨架，

努力地站穩每一個腳步，

向我們踱來。


喏!是你最愛的肉喔。

你在皺皺的塑膠袋裡像無頭蒼蠅般翻找，

還是爸爸幫你把肉倒出來的，

病痛使你視線模糊嗎?

總覺得你的眼睛像玻璃珠，失焦地望向我們的所在。

你吃完，然後支著搖晃晃的身體四處逡尋。


看你瘦成一個窟窿的後大腿關節，

我和老爸便跑去附近的便當店，

給你買了好幾塊爌肉來，

只要還有力氣吃東西，就會再看到活蹦亂跳的你。

拿著裝滿肉的便當盒向你喲喝，怎麼沒過來咧?

非得把東西放到你鼻子前誘導，你才知道低下頭來大快朵頤。

看來這場病不只囁啃了你的視覺，

連狗最引以為傲的嗅覺也不放過。

看來，你真的老了喔，小傑。


驅車離開前，

你拄著身體緩緩走到鐵門邊，

望著引擎發動的方向，

我知道你想多要一點肉啦，

不過，吃多會血脂肪喔，

下次吧，會讓你吃的更飽。


摩托車發動，

你在視線裏，移出。